新聞媒體充當軍方的傳聲筒

發生於1931年9月18日的「滿州事件」,是當時駐紮於中國東北三省的日本關東軍謀劃安排的一場軍事挑釁,用意在刺激東北少帥張學良興兵與日本對抗,造成「日本被迫自衛而還擊」的假象,從而達到併吞東三省,將東北設定為日本的北方國防線之目的。

在事件還處於策劃階段時,內閣就對陸軍省這個蓄意擴大事端,恐將引爆大規模戰爭的大膽計畫感到憂心忡忡,昭和天皇私下也對陸軍的恣意妄為不表認同。九一八滿州事件的發生,帶給內閣相當大的震撼,首相若槻禮次郎與外相幣原喜重郎紛紛責問陸軍大臣(陸相)南次郎,要求陸軍給個說法。當內閣的文官與武官在吵架時,日本的輿論開始大發神威。當時的輿論,是站在軍方這一邊的。

在這之前,日本的媒體對於軍方在中國東北與內蒙的行動,還能有一些中立客觀的評述,不時出現對陸軍相當嚴苛的社論。但在滿州事件發生後,9月19日《朝日新聞》的社論首先對陸軍送上一束鮮花,說滿州事件是日本維護正統權益的戰爭;隔天的號外,又以頭條宣稱事件是中國軍隊計畫性的行動,把日軍的責任撇得一乾二淨,但標題之下的報導內容,卻是讀一百遍也讀不到中國軍的計畫在哪裡。然而,只要標題夠煽動,內容夠激昂,閱讀大眾才不會看報當偵探,逐字逐句推敲內容的邏輯問題。《朝日新聞》都這麼報了,其它競爭對手立刻就跟而隨之,一面倒地狂熱支援關東軍。除此之外,越來越普及的收音機,也讓聽廣播的民眾相信,子弟兵正在中國的陰謀下奮勇抗戰,必須給予精神上的支持才可以。於是,事件發生後一個星期,祈求子弟兵作戰勝利的民眾如潮水般湧進各地的神社;憂國知青與愛國人士的血手印信件,像一座小山那樣堆滿陸軍大臣的辦公桌。輿論整個倒向軍方,壓迫內閣增加預算給陸軍,強化了關東軍在中國東北的胡作非為。

為什麼日本媒體的轉變那麼快速?

原因是,日本陸軍在當時就已經知道在媒體搞「置入性行銷」,對美化自己的形象有多重要。陸軍高層計畫利用報紙來遂行發動戰爭的合理性與必然性,報社也發現具有衝突性的戰爭,是刺激銷售量的一大利器,雙方乃一拍即合,各取所需。陸軍「需」的是報紙主導民眾的想法,使他們樂意與陸軍同站一起;報紙「需」的是什麼呢?

很俗氣的,卻也很現實的,就是錢。

滿州不在日本境內,採訪必須耗費一筆可觀的金錢,報社若無相當的財力就負擔不起。從1931年十月起的半年之內,《朝日新聞》與《每日新聞》這兩大報,都各自花費大約100萬元的採訪經費。100萬日元的購買力可是高得驚人,因為當時日本首相的月薪只有800元而已!大家不妨算一下首相不吃不喝,光靠薪水得存多久才有100萬元。試想,《朝日新聞》與《每日新聞》兩大報,得賣幾分報紙,收入才能平衡採訪報導的支出?

可想而知的是,這天文數字般的採訪經費,一大部分是軍方祕密提供的。許多記者,都在高級餐館接受陸軍的招待,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後,記者還會跟軍人一起瘋言瘋語,感情麻吉得要命。這也就是說,日本陸軍拿納稅人的錢買記者,記者再寫文麻醉與洗腦日本納稅人,鼓吹納稅人欣然送子弟入伍打仗。報紙每天充斥軍方的置入性行銷,業配垃圾文當成嚴肅正經的新聞放送。日本民眾在不知不覺間成了冤大頭,不但上街替軍方搖旗吶喊,助長其聲勢,讓軍方有民意當後盾,徵調更多冤大頭上戰場赴死,冤大頭還踴躍捐錢給軍方,讓軍方有財力購買更多的媒體來欺瞞愚弄冤大頭。新聞媒體在此間充當軍方的傳聲筒與公告欄,媒體人的職業道德墮落到無以復加的程度。當時有一位政治部記者如此嘲弄媒體的腐敗:「《每日新聞》支援‧關東軍主辦‧滿州戰爭」這可是詼諧中帶著沉痛自省的話啊!

《朝日新聞》有個名叫「天聲人語」的專欄,作者荒垣秀雄透過以下的業配文章美化戰爭,吹捧軍人:

「從眉間進入的子彈,一骨碌鑽過頭蓋骨與皮膚之間,從後腦穿出,卻還以為只是輕傷而繼續戰鬥的獨立守備隊第某大隊的北山一等兵。」

「從前胸到背部開了一個洞,每次呼吸時都會流血,仍然與敵人格鬥的米山上等兵。」

「即使腳上的肉被炸彈的破片全部削去,依然衝鋒的相澤一等兵。」

這就叫做所謂的「天聲」,也是所謂的「人語」。

1938年,日本國會在熾熱的戰爭氣氛中通過《國家總動員法》,其中第四條的條文是:「政府在戰爭之際,國家總動員上有必要的時候,按照敕令所規定,得以做XXX的事情。」

XXX並未有文字,空著讓政府視情況填進任何文字。這是全世界少見的沒有完整詞句、語意刻意含糊的法條。日本媒體這下子陷得更深了,只要有人膽敢在報紙發表對戰爭有疑慮的文章,XXX就可以是「散播危險思想,企圖顛覆政府,干擾戰事進行」,政府可據此合法地逮捕,甚至是處決作者,並且關閉報社。到這個時候,軍方已經不需要再收買媒體就能「好好做事」了,媒體不得不在法律前乖乖繳械,自動放棄言論自由。這就叫做自做自受!

按照慣例,只讀最後一段的臉友們,我要逼你們回到上面去。請把文中的「日本陸軍」改成「新北市政府」,「日本媒體」改成「台灣媒體」,其它都不必更動,大致上通用。至於最後一段的情節會不會發生,那就不好說了。

我建議大家不要賭。

< 資料來源:莊河伯facebook引用網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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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莊河伯

莊河伯
趺坐絕岬涵宏器,五車經史耕桃李。騁遊童園已忘齡,望海一笑夫子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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