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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啟服貿談判 機關算盡或政治斷片?

重啟服貿談判 機關算盡或政治斷片?

台灣政壇近來驚傳有某位總統參選人主張應重啟兩岸服貿談判,乍聽之下還真的以為我們的時間停格在二○一四年「三一八太陽花運動」前夕。圖為當年318反服貿學生衝進立法院議場,占領主席台。(資料照) 洪財隆/公平會委員 一九九○年代美國有一部電影《今天暫時停止》(Groundhog Day),講一位電視天氣預報員在報導小鎮一年一度的土撥鼠日活動時,陷入時間無盡循環裡,以致不停地重複當天情境。台灣政壇近來驚傳有某位總統參選人主張應重啟兩岸貨貿(貨物貿易)和服貿(服務貿易)協議談判,乍聽之下還真的以為我們的時間停格在二○一四年「三一八太陽花運動」前夕。 顯然,即使過去這些年來,無論世界已經產生了多大變化,但仍有人彷彿記憶斷片,遲遲走不出來。退一步言,即便此君只是「請裁講講」(cheap talk),也透露出某種訊息。 兩岸經貿關係的確相當特殊,充滿暗礁、詭壘,而且高度政治化。弔詭的是,在這種情況下,如果得以回歸經貿的本質和功能(依循比較利益分工、互惠、資訊透明與公平等法則),就經貿論經貿,台灣反而可能會獲得更大的空間。亦即心存敬畏、耐心等候,必要時順水推舟才是上策。 至於把兩岸經貿關係過度工具化,賦予超過負荷或操之過急的非經貿任務,往往會遇到反挫。前有馬政府欲透過服貿等協議來加速兩岸政治統合進程,如今則有藉以凸顯台灣外交應和「美中等距」之議,目的雖然不同,但置入手法則如出一轍。 事實上,兩岸之間除了主權爭議、政治與軍事嚴重對峙之外,尚且存在經濟規模、經濟發展階段、政經體制等三大懸殊差異,任何兩岸經貿倡議都不應該對這些差異略而不談。 主要受到全球化和技術進步的影響,一般而言人們對經濟不安的關切程度,早已高過傳統的經濟成長和所得(財富)分配議題。就兩岸經貿來說,由於彼此之間各種條件都極為不同,一旦透過正式經貿協議強化經濟整合,屆時形同得到加碼、加速的物流、金流與人流,勢必為台灣帶來大規模的經濟衝擊和不安,同時以發更多的失業,乃至擴大在工作、收入方面都更不穩定的「殆危階級」(precariat)。僅此一端即可推論,如欲讓台灣和中國經貿進一步掛鉤,免不了我們的市場也必須對中國開放,對多數人(尤指中低階層、農業、傳統製造業和服務業)來說,根本就不是一項好主意。 另外,兩岸政經體制的差異愈來愈大,恐怕才是問題關鍵所在。台灣是個法治國家,但如果用此思維去度量兩岸關係或協議,必定遠遠失真。例如,在原先的服貿協議版本中,彼此都承諾開放印刷業,然而從事印刷在台灣幾乎沒有進入門檻,原則上只要做好公司登記即可營運,但在中國卻攸關「國安」,需要層層審批。試問,即使經由談判放在開放名單上,又有何意義?印刷產業如此,遑論其他更敏感的產業。 《昨日世界》的作者,奧地利名作家茨威格(Stefan Zweig)曾說道,就在納粹德國威脅即將兼併奧國前夕,友人對他示警趕緊逃亡,因為納粹看上他代管的龐大資產並可能對他不利。當時茨威格竟然天真地回答說:「可是納粹畢竟也要守法呀」。事與願違,後來茨威格不僅人被羈押,財產更全部充公。 如果仔細觀察中國近年來的人事佈局和經濟管制等趨緊作為,除了看得出習近平對經濟活動的掌控日深、各行各業稍具規模的企業愈來愈「姓黨」之外(例如黨組進駐企業等),不難獲致這個國家正逐步邁向「戰時經濟」體制此一初判。可惜這些不祥徵兆似乎仍不足以喚醒有些人的中國迷夢。 回到貿易和投資集中度來檢視兩岸經貿關係。目前貿易方面,台灣對中國市場的「不對稱依賴」依舊,市場出口依存度大致維持在四成左右,中國同時也已是台灣最大的進口來源國,將近兩成。再者,主要由於中國的經商環境變化,以及自二○一七年起美中貿易戰、科技戰等原因,台商對中國的投資金額銳減,近年來每年大概仍有四十~六十億美元,雖然只剩全盛時期(二○一○年ECFA簽署時)的三到四成左右,但仍占台灣對外投資的三分之一,大致又恢復到二○○○年時的水準。 問題是,如何看待這些數據?根據「四家法則」(rule of four),如果市場上有四家規模相當的企業從事競爭,則可算是有效競爭,亦即最高廿五%的市占率堪稱健康,比較不容易發生壟斷或濫用市場支配地位等違法情事。國家之間的經貿集中度也可作如是觀。 一來,台灣無論是對外貿易或投資,顯然都已過度集中在中國;另外,近來美歐日各國對中貿易的政策架構已經有所調整,即使避談脫鉤(de-coupling),起碼也會強調降低風險(de-risking)和韌性供應鏈,以防萬一、以備不時之需。從責任倫理的角度來看,那些主張兩岸應重啟貨貿、服貿協議談判的人,此時更應該要明白告訴國人,支持其主張的經濟論述究竟為何。 對了,憑藉著自我覺察和反思,更加深刻認識自己之後,那位電視天氣預報員最後終於擺脫了日子一再重複的宿命。
洪財隆 2023-06-25
壓力下的優雅 國家韌性從何而來?

壓力下的優雅 國家韌性從何而來?

近年來則由於國際間出現許多突如其來的公衛和地緣政經衝擊,例如肆虐三年、甫告一段落的新冠肺炎(Covid-19)、烏俄戰爭,乃至美中貿易戰和科技戰,以致全球化浪潮下「唯效率」的生產、投資和貿易模式,紛紛面臨重大考驗。(資料照) 洪財隆/公平會委員 國家經營如果不想落入「唯GDP」主義的框架,通常會把「永續發展」列為重要目標,特別是加入環境品質(氣候變遷)和社會人文視角作為衡量指標。 近年來則由於國際間出現許多突如其來的公衛和地緣政經衝擊,例如肆虐三年、甫告一段落的新冠肺炎(Covid-19)、烏俄戰爭,乃至美中貿易戰和科技戰,以致全球化浪潮下「唯效率」的生產、投資和貿易模式,紛紛面臨重大考驗。如何確保重要物資供應無虞(生產供應鏈),甚至維持關鍵產業或敏感技術高度自主等安全考量,更因此浮出檯面。 一般而言,國家社會如何吸納、緩和這些外在環境衝擊,或強化回應與復原能力,就是目前正熱的「韌性」(resilience)議題。事實上,國際間最早闡釋韌性此一政策概念的政治領袖應是日本前首相安倍,他在二○一四年OECD(經濟合作暨發展組織)的會議上,即以如何建立「韌性經濟體與包容性社會」(Resilient Economies and Inclusive Societies)發表演說,內容主要觸及經貿協定、自動化生產與地方創生等政策主軸。 主要因為上述外在負面衝擊已逐漸成為「新常態」,或所謂系統性危機,應可預料韌性將日益成為國際合作與各國政府的施政目標。畢竟安全、生存與繁榮仍是人類的終極關懷。 能從原先心理學上強調受苦的人如何走出困境與低潮的能力(尋找支持、冷靜、自信等特質),以及機械工程領域如何避免、挽救全面性「當機」,在政策場域出現已近三十年的韌性,如今不僅普獲重視,而且應用極廣(例如金融、資安、國家基礎設施),正好也說明了當前世界局勢變化之劇烈,以及諸多跨域及複合問題之嚴峻。 話說回來,且莫忘動物行為學家們的警告:不會感到恐懼的動物很快就會滅亡,但成天活在恐懼下、惶惶不可終日的生物,很快也會流失能量,並容易因為減少社群連結而失去活力和發展機會。作家海明威有一名句:「壓力下的優雅」(grace under pressure),用以形容鬥牛士面對生命危險時的英姿,或許值得我們參考。 換句話說,不要讓韌性或堅韌只成為形容詞,應進一步發展成適合台灣情況並可操作、執行的內容與目標。國防或國家安全當然仍是第一要務,但也必須高度留意是否因為重視這些基本生存問題,以致忽略其他國家目標與價值。此即國家韌性,並和公部門是否具有效率,特別是有無完成原先組織設置的目的密切相關,尤其是攸關經濟治理與管制機關(暱稱人民權益的看門狗/Watchdogs)的效能是否強大最為關鍵,例如競爭法機關。 為什麼呢?因為這些政府組織和經貿、財稅、國發等部門不一樣,通常不是站在第一線,向來並不會受到太多關注,其績效與表現更容易因為整個社會的注意力放在國安上面而被忽略。偏偏在數位時代,管制機關的重要性無以倫比。主要理由在於,數位平台經濟及其所衍生的公平競爭、隱私與詐騙(大數據)、消費者權益等三大問題,已逐漸成為經濟發展和人民權益保障的核心。可惜台灣的管制機關或因為陷入「管制會影響發展的迷思」(兩者實為互補),或面對新興議題面面相覷不知所措(源於價值目標模糊),普遍缺乏能動性(agency) 。 最近參加了一場人類學視角的「蘑菇為何而活?」線上讀書分享會,從此知道了連蘑菇、松茸這類真菌植物都有一定的能動性。主要透過分泌特定化學物質(因此美味可口),最後得以改變周遭環境和地貌。 就在我來公平交易委員會(公平會)服務邁入第七年,眼見這個在國際上被尊稱為大企業剋星的競爭法機關,逐漸淪為主要業務在於處理不動產不實廣告,卻對臉書、谷歌等跨國科技巨擘「異常友善」(對其所作所為接近自由放任)而不免氣餒的時候,安安靜靜的蘑菇,突然有了勵志意義。 (本文作者新近出版《隱藏的說客:一名經濟學家與台灣經濟安全、公平、成長的探索之旅》,衛城出版社)
洪財隆 2023-05-28
如何善用川普所創造出的「二次機會」?

如何善用川普所創造出的「二次機會」?

知名的國際經貿學者,也是印度政府前任(2014~2018)經濟總顧問蘇布拉馬尼亞姆(A. Subramanian),日前在一篇文章裡所提出的建議,教人眼睛為之一亮。針對中國問題,或許這也是美國與其盟友因為川普所獲得的「二次機會」。 (彭博檔案照) 洪財隆/公平會委員 教授國際經濟關係多年,隨著近來時事發展,有個假設性問題突然浮現腦海:如果我班上有個叫做川普的同學,因為種種原因想要解決美中鉅額的貿易失衡,主張由美國對中國的實質進口關稅稅率提高兩成(實際上則是十九%),到底我該如何看待或好好回答他的問題? 如果是在傳統的經濟學教室,問題和答案顯然就很單純。 首先我會告訴他,從總體經濟學的角度,個別國家的整體對外貿易失衡(包括商品貿易和海外投資所得的經常帳),反映的其實是該國內部資源的使用情況,亦即儲蓄率(收入沒消費完的存起來)和投資率之間的差距,經濟術語叫做「超額儲蓄」。目前中國因生產收入遠比總支出高,有超額儲蓄,所以長期出現對外貿易盈餘,而美國則儲蓄不足並處於相反的局面。 不難明白,根據經濟學理的預測,國際收支失衡是結構性問題,單單藉由提高關稅等保護主義措施不僅無效,且會導致整體貿易量的萎縮。主要理由在於,透過貿易政策降低進口,在其他條件不變之下,出口必然也會因為實質匯率的提升(名目匯率增加或國內物價上漲),即東西變貴而跟著減少,而且將大大違反「比較利益法則」所預測和教誨的國際分工互惠原理,勢必嚴重傷害彼此的經濟效率。這裡都還沒有討論到其他國家很有可能會進行貿易報復呢。 然而,如果單單只做上述一切都應該反求諸己的回答,一來未見歷史縱深,顯得不夠深邃;二來缺乏國際現實脈絡,說了等於沒說,因為忘了今天的討論對象是中國,並不是一般尋常國家,例如早年的日本、德國或亞洲四小龍;更嚴重的是,應該是當不成總統的經濟顧問,更遑論國家安全顧問。 重新整理思緒之後,也許以下的回答會比較公允和完整,而且說不定川普同學看似錯誤的問題,也能衍生出正確的答案。譬如說:即使貿易戰未必合理,但所衍生的科技或5G之戰則無比真實。 雖然國際貨幣體系和匯率議題不是今天的重點,但也必須有所交代,才能看清國際經濟關係的全貌。美國連年對外的大量貿易赤字現象,除了上述總體經濟的視角之外,更和「布列頓森林體系(Bretton Woods System, 1944~1973)」的遺緒有關,亦即美元此一個別國家的貨幣,仍被當成國際貿易與金融交易的主要計價、清算與儲備貨幣。 此一事實固然讓美元享有特殊地位,等同在國際收支帳上擁有無限的償債能力和流動性,配合發達的資本市場得以吸納國外資金,造就出美國可以長期貿易赤字的條件。然而,既然美元成為基準貨幣,使得美國在面臨貿易赤字時,無法樣其他國家一樣逕行貶值,而只能間接為之。例如透過聯準會的貨幣政策對匯率加以影響,或敦促、協調、必要時甚至逼迫貿易夥伴的貨幣兌美元升值,例如1985年的「廣場協議」。 此即著名的N-1問題,N種貨幣只有N-1個匯率和政策自由度,而所少的一個自由度就是美元。以此角度觀之,美國每年都會調查並公布所謂匯率操縱國家清單,很難說沒有正當性。特別是理論上浮動匯率所承諾的國際收支平衡,實際上並沒有出現,因為各國央行往往為了促進出口目的而進行干預,可說屢見不鮮,以致對美元匯率「易貶難升」,特別是資訊甚不透明的中國更是案關要犯。 不過,除非有朝一日重新洗牌並另做安排,不然這個古老難題應該是無解,所以還是回到比較具有操作性的貿易政策討論,比較實在。 經濟學上有個理論在談什麼是「次佳(second-best)」,意指最佳狀態因有扭曲未能實現時,僅維持其他條件不變並不能確保「次佳」境界,必須額外再做點什麼改變或調整。這裡的扭曲來源,尤指像中國這樣一個在各方面的威脅皆與日俱增的巨龍國家。 面對中國,川普選擇的途徑是不假辭色與連環重錘。儘管高舉「美國優先」大旗,透過基本上不管他人反應的「單邊主義」我行我素(隱含不穩定、難以預測),引發對手不快、盟友疏離,然而川普的確也已為國際經貿秩序帶來「創造性破壞(creative destruction)」。 拜登團隊顯然另有打算,無論是在國際經貿、區域安全或氣候變遷等領域都將走回多邊主義路線,但能否善用「川普衝擊」所創造出的有利局面,對中國日益擴張的行為有所節制與抗衡,更是至關重大。 就經貿而言,美國如何運用「世界貿易組織(WTO)」,更是未來檢驗其言必稱多邊主義的成敗試金石。從績效來看,擁有一百六十四個成員的WTO,截至目前仍未談妥啟自2001年的「杜哈發展回合」,最大的成果也僅是不涉及實質自由化的「貿易便捷化」。而WTO談判的裹足不前,相當程度也解釋了何以「自由貿易協定(FTA)」會全球蔓延。如此多邊架構,究竟能成就什麼事? 換句話說,期待於拜登美國的,不會只是補任命WTO「爭端解決機構」上訴法官這類枝節而已,更在於規範中國的行為應該要有大動作。問題的癥結不外乎,WTO的多邊貿易規則乃建立在商業運作自主與法治等信任基礎上,亦即國家與市場的界線必須大致清楚才行得通,但這遇到中國則沒轍,尤其是各方對習近平統治下,「國進民退」更甚以往、國家角色更直接的中國經濟,信任基礎可說已經徹底瓦解。例如華為竟聲稱其股權為員工百分之百所擁有,但誰會相信? 知名的國際經貿學者,也是印度政府前任(2014~2018)經濟總顧問蘇布拉馬尼亞姆(A. Subramanian),日前在一篇文章裡所提出的建議,教人眼睛為之一亮。針對中國問題,或許這也是美國與其盟友因為川普所獲得的「二次機會」。 主要由於中國並沒有信守其在2001年的「入世」承諾,特別是國家介入侵犯智財權和操控匯率這兩大問題最嚴重,美國和其盟友應聯手和中國就其在WTO的參與問題重新談判並議約。包括中國不應再以開發中國家的身分享受優惠;針對人民幣匯率的低估指控應有機制加以明文監督;就中國企業的海外投資、併購與技術取得,無論是國營企業或民營企業,有關中國政府角色的質疑,中方皆應負舉證責任。 諷刺的是,近年來由於美國棄守,中國竟搖身一變成為WTO多邊貿易體制的捍衛者。
洪財隆 2020-12-07
紓困之外─全球疫情蔓延考驗經濟政策

紓困之外─全球疫情蔓延考驗經濟政策

隨著疫病來襲和全球蔓延,各國除了自身的醫護體系面臨嚴酷考驗之外,經濟活動更是大受衝擊。(資料照) 洪財隆/公平會委員、奧地利Innsbruck大學經濟學博士 隨著疫病來襲和全球蔓延,各國除了自身的醫護體系面臨嚴酷考驗之外,經濟活動更是大受衝擊,而且衝擊來源同時匯聚了供給面(生產供應斷鏈和人員移動受限等)和需求面(隔離、收入銳減或漸趨悲觀降低消費與投資)兩大實體因素,以及蠢蠢欲動的金融危機。金融的部分主因交易急速緊縮而衍生支付問題,或稱「流動性不足」。 而這三者,即使是個別來看都足以造成經濟危機,導致企業倒閉風潮和大規模失業,如今竟因病毒合而為一,堪稱「超完美風暴」。 由於人類現在對新冠(武漢)病毒的瞭解仍屬有限,防疫何時收效和後續經濟影響程度皆在未定之天。即便如此,我自己的初步觀察重點主要落在三方面。 首先是實施「擴張性財政政策」的時機究竟何時才算成熟?可採用的方式和規模如何? 在目前和可預見的未來,偏低的全球的名目(掛牌)利率水準,預示著貨幣政策的空間和效果都相當有限,無論是傳統的降息或量化寬鬆政策(QE)皆然。而偏低的利率水準也隱含著,針對政府債務餘額的償債負擔或排擠民間投資的副作用並不會太大。 依目前疫情發展態勢,國內外需求將嚴重不足,是應該開始慎重考慮並著手規劃,實施積極性財政政策的關鍵時刻,而且應是政府支出而非減稅優先,透過公部門力量「動員可用資源」,以避免大規模經濟衰退和勞工失業。 應產生而沒有產生的事情、商品和勞務,才是真正的遺憾和浪費,此即「機會成本」概念。 此外,財政政策在各國同步採行的情況下最有效,否則所增加的需求將部分轉成進口,財政政策就會大打折扣。考量近來主要貿易夥伴都已陸續宣布規模不一的財政支出,所以目前的確是實施擴張性財政政策的好時機。 財政健全是政府治理的重要原則,核心精神在於不浪費資源,以避免國家迫切需要某些計畫時無錢可用的窘境,甚至破壞施政優先順序。至於這些年來被過度吹捧的「撙節支出」、「財政平衡」等原則,甚至「債留子孫」等迷思,乃至在新經濟的時代下,恪守「資本門」和「經常門」之分的「財政紀律」,或許也到了該重新評估、理解和詮釋的時候了。 雖然政府竭盡所能持續擴大紓困規模,「加碼至兆元」,但絕大部分仍屬金融機構的融資額度,和真正的政府支出並不相同。 特別值得一提的是紓困方案所涵蓋的對象似乎少了一大塊。就我所知,那些「自營作業者」(self-employed)、特約經濟工作人員(gig worker)、自由供稿者(freelancer)等非典型勞動者的收入,受到疫情的影響更大,但向來不容易受到既有體制的重視,無論紓困計畫是救急或救窮。然而,這些人卻往往是新經濟或數位經濟重要骨幹和活力來源。只要押下時間或附上落日條款,此時此刻,政府對他們的援助和支出,應該可以更積極些,以示危機處理中仍不忘未來佈局。 最後則是,政策紓困的優先目標是什麼?增加勞工所得,還是避免企業大幅裁員,造成大量失業? 一旦疫情愈演愈烈,雖然放無薪假的企業愈來愈多(所得減少),但失業終究比所得降低來得更嚴重,也許很快兩者就必須有所取捨。此話怎講? 遇到經濟情勢如此嚴峻的局面,保障就業當然是首要目標,但勞工收入暫時性減少也已不可避免。重點在於,所減少的部分應由政府、企業、勞工三者共同且合理分攤,而這正是德國「短工津貼制度」(Kurzarbeit)的作法。 「短工津貼」的核心理念則在於是避免員工離職造成專業技能流失,這對企業和勞工都是傷害,也不利於因應短期經濟循環和產業長遠發展需要。 以台灣來說,在發生「減班減時減薪」的情況下,企業仍必須支付在職員工「最低薪資」。雖然勞動部透過「安心就業計畫」,也將補助勞工投保薪資與領取薪資差額的半數,形同政府、企業、勞工三者共同分攤,但企業此一負擔不輕,以致未來很可能會增加企業直接解雇員工的誘因,或乾脆歇業。 因應疫情變局,如果我們政策的著眼點果真放在保護就業,目前分擔比例也許應該有所調整。
洪財隆 2020-04-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