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撼心靈的沈默──我的宗教觀

 

《沈默》故事發生在德川幕府禁教令(Edict of Expulsion, 1614)長崎附近的小村子,一個葡萄牙耶穌會的教士(Father Rodrigues)偷渡到日本傳教,並調查恩師(Father Ferreira)因遭受「穴吊」酷刑而宣誓棄教一事。圖/翻攝自 Youtube 電影《沈默》預告片
《沈默》故事發生在德川幕府禁教令(Edict of Expulsion, 1614)長崎附近的小村子,一個葡萄牙耶穌會的教士(Father Rodrigues)偷渡到日本傳教,並調查恩師(Father Ferreira)因遭受「穴吊」酷刑而宣誓棄教一事。圖/翻攝自 Youtube 電影《沈默》預告片

 

日前去看了Martin Scorsese的電影巨作《Silence》(沈默),看得我心靈震撼,久久不能釋懷,因為它震到了我的內心痛處,我一生不停在問的心靈問題:為什麼我不信教?

這部電影改編自日本作家遠藤周作的同名小說。電影於2015年在台北中影文化城、新北市瑞芳、雙溪、金山、萬里及花蓮等地拍攝。當然令我更有鄉土的親切感。

《沈默》故事發生在德川幕府禁教令(Edict of Expulsion, 1614)長崎附近的小村子,一個葡萄牙耶穌會的教士(Father Rodrigues)偷渡到日本傳教,並調查恩師(Father Ferreira)因遭受「穴吊」酷刑而宣誓棄教一事,因為這事在當時歐洲人的眼中,不只是個人的挫折,同時也是西方基督教信仰、思想的恥辱和失敗。

在傳教與尋訪的過程中,Rodrigues 和同行神父(Father Garupe)受盡信仰與反叛(疑惑)、聖潔與背德、強權與卑微、受難與恐懼、堅貞與隱忍、掙扎與超脫兩難的心靈折磨,逼迫他們對基督信仰進行更深層且更現實的思索。最終,Garupe 死於折磨,Ferreira 和Rodrigues 屈服於日本深沉文化、專制政治的衝擊、洗鍊 、壓制,在層層身心殘酷嚴刑痛苦下,踐踏耶蘇神像,放棄信仰(apostatize and renounce faith),陷入日本文化沼澤的無底深淵,無法自拔,只能投降歸順,改名換姓,變成日本人,娶日本太太,死於日本。

這個電影彰顯的第一個意義是,「The “swamp” of Japan has changed the religion(of Christianity)」(日本的沼澤改變了基督教)。這個日本文明沼澤改變(吞食)西方基督教文明的文明衝突詮釋,當然有其文化帝國主義的偏見,在德川幕府時代有道理,但在明治維新後的日本就沒道理了。

這個文明衝突議題,很有意思,可以寫一篇萬言論文,但不是我寫這篇短文的主題論述。這裡我要簡單扼要點出的是,該電影主題「沈默」讓我反悟到自己矛盾的宗教觀。我一生的心靈質疑是:為什麼上帝面對人類受難時沈默(The silence of God in the face of human suffering)。

回視、環視古今內外、全人類、全世界,不分天南地北、種族宗教或男女老幼,在不停地發生的天災人禍、山崩地裂、殺戮戰場、血腥屠殺中,走投無路、苦難無助、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時,上帝、佛祖、阿拉、孔子、觀音、關公、媽祖婆等各方神聖都不回應,只聽到一片永無止境的沈默。如是悲慘世界,我怎麼能有宗教信仰,能信神?信佛?信觀音?信阿拉?

就是因為這樣,我不信神,也不信佛;不信上帝,也不信阿拉。但是,我對宇宙萬物、人間萬事,又有太多無知、迷障和迷惑,看到太多的無理、無解事物,不能科學理性驗證宇宙無神,我因而雖不信但也不能確認神不存在。因此,每當被問「你信不信神?」時,很無奈,我的標準答案是「我是agnostic(不可知論者)」。我有矛盾,我不信、也信所有的神;我不信、也信耶蘇基督、释迦牟尼 、默罕莫德、媽祖婆、孔夫子、馬克斯。

不過,我非常羨慕、敬佩阿輝伯(前總統李登輝)。他是堅信基督教的大智大慧者。還有,幾乎所有主流宗教,都是由大智大慧的先知先覺(visionary)創造、傳播、延續下去的。他們的願景都是要建構自由平等、和諧快樂、天下為公的大同世界。

我的問題是,他們教義的行善理想出發點,雖都是真誠美好的,但因為人性的嚴重缺憾,人性有善也有惡的惡性發作時,行惡、甚至行大惡的情事,此起彼伏,層出不窮,如活火山,隨時隨地爆發,如火燎原,燒遍人間天下。

我看到、讀到太多古今內外、慘不忍睹、慘無人道的宗教戰爭、宗教迫害,人類歷史裡以宗教之名發動的戰爭和殘殺,殺死的人數,豈只數億萬。

即使在人間世俗宗教活動層面,以台灣的佛教為例,兩大廟、佛光寺和中禪寺的開山宗師、星雲法師和唯覺禪師 ,都是德高望重、修德成道、大慈大悲的高僧,但是他們被大中華國族主義的迷障誘惑,不僅容忍還認同無神論、屠殺千萬中國人的共黨專制統治的北京政權,反對擁有自由民主人權的台灣人建立主權獨立的台灣國。如是佛教信仰,我不能接受;雖無力、無能,還是要反駁、反對。情何以堪!

最近,布里斯本同鄉好友和反對中共暴政的中國朋友,組織一個理想主義的新社團,名為「大同社」,請我支持。顧名思義,他們用心良苦,要發揚光大孔子《禮運大同篇》的儒教理念:天下為公,世界大同。

我答應支持,但澆冷水。「天下為公,世界大同」,幾乎是所有宗教、烏托邦、包括馬克斯主義,要達到的終極解決人類痛苦(final solution of human suffering)的理想世界。

如上所述,如是世界,我不僅認為因為人性的基本缺憾無法實現,還認為必然走火入魔,被獨裁者扭曲利用,變成專制政權的統治工具。馬克斯在史達林的蘇聯、毛澤東的中國,變成如此。孔夫子的儒教在中國,秦始皇之後2千多年的大一統中國,歷代皇帝、包括國民黨的蔣介石和共產黨的習近平,都要儒教治國,都以「天下為公,世界大同」之名行專制獨裁之實。

很少好皇帝殺人不多,很多壞皇帝殺人如麻。所以,我雖然希望「天下為公,世界大同」,但認為那是不可能的烏托邦。

我不信神,因為我一生心靈掙扎,聽到的是,「The silence of God in the face of human suffering」。我是心智殘缺的凡夫俗子,只相信平凡世俗的自由民主人權。

< 資料來源:民報引用網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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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邱垂亮

邱垂亮
前國策顧問、澳洲昆士蘭大學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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