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仇」善感?

 

今天代表處裡同時收到了三封電郵,都是來罵我/代表處的,針對的是我上一篇有關「德國台青會等作了羅宋湯給抵達烏克蘭難民」的貼文。其中兩封是來自屬名「Ben Chen」的同一人。其第一封內容如下:

「駐外單位後知後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煮肉湯分享烏克蘭難民一事,源自台青團會長想法,她本人並自掏腰包購買所有的食材及動員!但事後,似乎卻變成了代表處的豐功偉蹟!大做文章,大放厥詞以彰顯自己的偉大功勞,真是所謂一將功成萬骨枯,也更是台灣駐外單位一貫做官求表面工夫的文化寫照罷了!令人苦笑!」

同仁將此電郵傳給我,我讀了,還真的苦笑起來。由於有名有姓,有電郵,又有類似電話號碼,因此,我恐怕得回應一下,以免「代表處」無端因我受累。

我的貼文第一段就點明誰作的湯:

「昨天忙到下午剛吃完中飯,德台協會(Deutsch-Taiwanische Gesellschaft)秘書長C.Z來電說,德台協會的台青會(Junge Taiwan Initiative)以及柏林台灣協會幾個年輕人,有台灣人,香港人,也有台德混血的後代,在一位現居柏林的烏克蘭藝術家指導下,將在其中一位的公寓裡煮大鍋的烏克蘭羅宋湯。

他們牛肉、蔬菜,醬料都已經買妥,大鍋也借到了,準備晚上煮好後,十點左右運到柏林火車主站給搭晚班火車抵達的烏克蘭難民食用。」

其次,我寫了,這些年輕朋友為什麼會想到作熱湯:

「因為他們之前去現場看了,吃的、喝的並不缺,但是主要都是冷的,所以他們想,如果讓這些一路辛苦來到柏林第一站的難民能喝到家鄉的熱湯,心頭一定多少會溫暖些。

昨晚體感溫度大約是攝氏四度左右。」

再來,我則寫了,他們為什麼找我,以及我的回應是什麼:

「打電話找我的原因是,他們需要借用代表處的平板推車和後座可攤平的廂型車,好安穩地將估計是120人份的烏克蘭羅宋湯運到火車站。

我一聽,這些年輕人發揮助人愛心真是劍及履及,二話不說,立刻應允:『沒有問題!正好廂型車我這兩天在用,因座車保養尚未送回。我就跟大家一起去。』」

接下來,我寫的是,我和司機依約去了他們煮湯的公寓後所看到的狀況:

「晚上七點,他們來電說,大約八點可以煮好。七點四十五,我和司機運了摺疊起來的推車,開到他們給的地址。是典型柏林老屋,沒電梯。

進了屋裡,客廳裡,四個年輕人坐在地板上聊天,等著再接手。廚房裡四個人,其中一個是烏克蘭人,正指揮著另3個人手忙腳不亂地用大鏟調著3個大鍋裡的羅宋湯。一旁的餐桌被一只巨大的鋼鍋佔滿。

煮好的三大鍋羅宋湯全倒進大鋼鍋後,烏克蘭人眼角的清亮的淚水隔著熱湯的霧氣,跟我們點了點頭,說了聲:「Herzlichen Dank!」(德語:由衷感激!),其他人就開始蓋上鍋蓋,周邊一圈緊緊匝上毛巾,以防路上顛簸時,不致溢出。光這套手續就花了約15分鐘。」

但是,最困難的還是,如何把這一鉅大且重的鋼鍋平平安安的搬下3樓,(連底樓其實共四樓,德國的底樓是我們的一樓,二樓才是我們的一樓)。兩名壯漢,一個180公分,一個近190公分,十分小心地,分三段才下到底樓,搬上車子,還有兩人一路壓著鍋蓋。」

到此為此,很清楚,我都在寫「他們」如何煮了湯,而不是「我」!但是,我承認,有句話可能讓人誤會我有掠人之美,偷渡自己的可能:

兩名壯漢,一個180公分,一個近190公分。。。」

那,我在此聲明,小弟雖然勉強稱「壯」(壯膽的壯),但是,我的身高就算配上怒髮,也剛剛好170公分而已。若有人誤以為我在偷渡自己,那我明說,180公分(其實應該是不止)是我們代表處的司機,190公分的是台青會的少年A,租公寓的主人。

若有人認為我看起來接近180公分,那是因為我作為台灣駐德代表,帶著「我台灣,我驕傲」的抬頭挺胸之故。當然,有些人身高遠超過我,可是看起來就是比我矮,那有可能是因為跪多了的關係。。。

用我們代表處的廂型車(那兩天就正好充當我的交通車,因我的座車在維修中)陪他們把湯送到了火車站後,我的貼文寫的就不再是「他們」作湯的熱情與愛心,而是「我」心裡的感受:

「我」看到車站裡的情況,「我」看到疲憊但安靜的五、六歲女孩緊緊地拉著媽媽的手的景象,「我」覺得自己眼淚在眼眶中打轉,「我」在寒風中離開火車站:

「我們到時,已經十點。車站內外,到處是人,穿著各種背心在幫忙登記的志工,來送各種食物飲料的市民,維持秩序的警察。當然,還有一群群可能已經抵達柏林好幾小時的烏克蘭難民,幾乎清一色都是婦女帶著小孩。父親都留在烏克蘭,或者上戰場了。我聽他們說,平均一天約有五千到一萬的難民搭火車湧進柏林,先安排過夜後,再送往德國各地或其他國家。

人非常多,現場感覺混亂,但是卻出奇地安靜,我們把一鍋熱湯推進食物分配區後,看到人們立即過來排隊領用,疲憊的眼神向工作人員及我們點頭致謝。

看著他們喝著熱湯,緊繃的神色漸趨舒緩,我心頭忽覺一緊,知道,再不走,眼角的淚水恐怕會陪著他們嘴角的湯水濕潤開來。

走出火車站時,都已過了十一點了。報到登記的帳棚外,仍然站滿了一家一家烏克蘭人。有個小女生,約莫五、六歲,一手抓著隻小背包,一手緊緊抓著媽媽的手,緊緊貼靠著她的大腿。

在家裡,原本這時候應該是早已甜甜地睡著了吧。但,今後,未來,她的家在哪裡?

我拉緊外套的領口,在寒冽的冷風中離開了火車站。」

在超過一萬個「讚」的情況下,除了讚賞台青會這些朋友外,(推著湯車進火車站的是柏林台灣協會的會長陳思抒),很多臉友的回應的確是集中在「我」身上,但我想,應該是他們認同「我」的「感受」,而不是認定湯是「我作的或發起的」。

台灣人多的是有血有肉,有情有義,會對我的描述有感,是因為他們對烏克蘭的遭遇,感同身受,這不也是正常?!

說真的,我寫臉書,並不是在記流水帳,而是常想抓住心裡瞬間的感受,因此「情境的描述」非常關鍵。

我看到小女孩緊緊抓住媽媽的手,緊貼住媽媽的腿,心裡立即有「彷彿爸爸已經不在身邊了,再不能和媽媽分開」的聯想,那是小女孩心中唯一的「溫暖」之來源了。因此,我下意識地拉「緊」了衣領,在冷冽的寒風裏,離開了火車站。

好了,這位「BEN CHEN」寫一封來罵還不夠,之後,意猶未盡,再寫了一封來繼續諷:

「謝先生,你在臉書所連結的照片令人覺得不可思議!而你所寫的文章,更似乎引導台灣人民對你的功勞而感謝肯定!手法及文筆非常高超!令人敬佩!」

嗯,也許他/(她?)看懂了我的感受,也說不定。然而這封電郵的主旨,標明的是「再次批判與質疑」。為什麼一肚子怨呢?

也許,此人本來就討厭我或仇視我,就藉機多「仇」善感起來了?

對了,另一位寫來的電郵主旨是「要真心肯定別人 不要一心想居功表現!中央社所報導與謝先生所寫內容多數不符」。

這位署名「Jenny Tan」的人,你這話,我不能説你錯:中央社寫的是「報導」,恰如其分,我寫的是「貼文」,並不過分。

你錯的是:

當你寫「中央社所報導與謝先生所寫內容多數不符」時,讀起來像是在指責「中央社」報導失真。也許你想說的是「謝先生所寫內容與中央社所報導多數不符」?

可能你們都住德國或柏林,有話歡迎來代表處真誠交換意見。

此外,我不是「謝先生」。我至少是「謝代表」,只有中國那邊的才會稱我「謝先生」。

或者,我應該懷疑,這會不會是俄國或中國的認知戰之一部分呢?

< 資料來源:謝志偉粉絲頁引用網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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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謝志偉

謝志偉
東吳大學德文系教授,現任台灣駐德國代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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