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軍帽」上隱藏著北歐常見的地名用詞

法國尼斯鐵人三項運動的世界冠軍挪威選手伊登,在他來台還願之旅中,到彰化參加「台灣米倉田中馬拉松」賽事,戴著「冠軍帽」來為參賽選手們打氣。這頂冠軍帽上繡著現在大家都很熟悉的字:「埔鹽順澤宮」。「埔鹽」Po·-iâm是地名,「順澤宮」Sūn-te̍k-kiong是一個宮廟的名字。在這五個台語字裡卻隱藏著一個北歐 (當然也包括挪威在内)常見的地名用詞。怎麼說?

這頂冠軍帽上繡著現在大家都很熟悉的字:「埔鹽順澤宮」。(資料照)

 

在台灣,我們最常看到的地名用詞是「埔」。例如:東埔、西埔、南埔、北埔、新埔、大埔、中埔、内埔、外埔、海埔、青埔、鹽埔、埔里、埔心、埔鹽、大港埔、南勢埔、三重埔......等等,不勝枚舉。其中以「新埔」最受歡迎,很多縣市有這個地名。在台灣以大埔做為地名或相關名詞的也有四十多個:大埔鄉、大埔鎮、大埔村、大埔里、大埔路,等等。

屏東内埔的老街坊(網路)

高雄青埔的高鐵站(網路)

新竹縣北埔在浪漫台3線上的路標(攝影:蔡仁正)

嘉義中埔鄉的嘉檳文化館(網路)

苗栗新埔的日式木造火車站(網路)

台灣人的祖先最喜愛用「埔」(po·)這個詞來做為地名,可以說「埔」是最可以代表台灣人文化風俗習慣的詞。這個特殊的現象,在台語學大師陳修所編的《台灣話大詞典》(遠流出版,頁1379)裡就有提到:「我們台灣以埔po·為地名者特別多。」但是他卻沒有解釋為甚麼。

有趣的是,在北歐(Scandinavia)有一個發音非常類似的地名用詞 bo,也是非常普遍地被用在地名稱呼上。在瑞典有Sjöbo、Krylbo、Lessebo、Totebo、Habo、Tobo、Bjöbo、Lingbo等等,不勝枚舉。瑞典有一個和bo同類但有變音的詞 by 也廣泛地被用在地名:Torsby,Osby等,也是多得不得了。

瑞典Sjöbo的路標(網路)

瑞典Krylbo的路標(網路)

 

丹麥也用bo和by,例如:Maribo、Rødby、Sæby、Hedeby等。挪威有bo和另外一個稍微變音的bø,如Ombo、Nærbø、Valebø、Ovrebø等。

丹麥Maribo市有600年歷史的大教堂(網路)

挪威Nærbø村(網路)

 

下面的照片是取兩個在丹麥以by做為地名的例子,by是引伸自bo的詞,意思也是村莊鄉鎮,相當於台語的po·埔。在丹麥以by做地名是非常的廣泛。

郵輪到達丹麥的Rødby村莊(網路)

丹麥Hedeby(德文Haithabu)(網路)

 

這些bo、bø、by都是從中古時期維京人(Vikings)的語言Old Norse(暫譯為古代北歐語)中常用的地名用詞演變而來,這個詞在當時有兩種寫法:bœr和býr。這個詞的原來意思是「農家」(farmhouse),後來演變成「農莊」(farm),最後因為許多農莊聚集形成「鄉村」(village 或town),因此就自然而然成為地名用詞。第一個字bœr給了瑞典語、丹麥語的bo,挪威語的bø (也寫做bö),以及冰島語的bær,而第二個字býr給了丹麥語絕大多數和瑞典語少數的by。

英國有不少村莊也用by這個詞,例如:Hornby、Kirby、Grimsby、Derby、Crosby等,不勝枚舉。這是由於來自丹麥的維京人,在中古世紀曾經佔領過英格蘭的北部和中部,因此留下了英語中by這個地名用詞。你可記得在莎士比亞的戲劇「哈姆雷特」(王子復仇記)第三幕,第一景(Act III, Scene I)中,丹麥國王派遣王子哈姆雷特到英格蘭去巡迴視察,莎士比亞就是根據這段丹麥曾佔領英格蘭的史實編入故事中。

英國Lancashire的Hornby高中(網路)

英國Lincolnshire的Grimsby(網路)

 

由此我們可以看出,北歐人特別愛用這個bœr/býr詞,而且維京人到那裡定居,就用這個詞來取村莊的名字。這使得英國牛津大學古代北歐語的大師Richard Cleasby在他所編纂的(後來由Gudbrand Vigfusson在1874年完成的)An Icelandic-English Dictionary(冰島語-英語大詞典,Clarendon Press,頁92)裡說了這一句 “Wherever the Scandinavian tribes settled the name by or bö went along with them.” (無論斯堪地那維亞部落定居在那裡,這個by或bö地名就跟到那裡。) 陳修說我們台灣以po·埔做地名特別多,但他沒解釋為甚麼,我在Cleasby-Vigfusson這本大詞典找到答案了!

台語的「埔」po· 是台灣人特別喜歡的地名用詞,而北歐語的 bo/bø/by 剛好是北歐人最愛用的,這是不是巧合?我有一些證據證明這不是巧合,它們之間是有關聯的。因為不是三言兩語就可解釋清楚,由於篇幅的關係,恕我在此略過。其實不是台語單單一個詞和北歐語有關聯,台語的詞彙有很多是和古日爾曼語、拉丁語、古典希臘語的詞彙有對應的 (北歐語只是其中的一部份),而且它們的對應是有規則性的,我在這篇文章中詳細敘述這九個對應規則。

以上這篇文章也提到,其實不單單是語言有關聯,台灣還保存了古代日爾曼人的風俗習慣,例如:童話 (「虎姑婆」和格林童話傳裡的Hansel and Gretel大部份雷同)、燒王船、媽祖遶境、母舅最大、做頭七......等特殊的台灣風俗,古代日爾曼人都曾有過,只是到了他們接受基督教之後,才消失掉。這些語言風俗如何從歐洲傳到台灣來,是我目前正在探索的課題。

北歐座落在歐亞大陸的西北角,而台灣是在這個大陸東南海隅的小島,相隔千里迢迢,然而在挪威選手伊登的冠軍帽上,我們隱隱約約好像看到北歐最常見的地名詞bo和台灣最常用的po·埔碰頭了,真是有緣千里來相會。從埔鹽順澤宮的冠軍帽,我們發現台灣的語言文化和歐洲有密切的關係,因此在這樣密切關係的基礎上,我們跟北歐四國 (瑞典、挪威、丹麥、冰島) 的外交關係也應該可以更上一層樓。

註:本文有一部份已發表在「台灣教會公報」第2427期 (1998年9月6日);以及上述Sino-Platonic Papers第262期(August 2016)。

(美國大學名譽教授)

< 資料來源:《自由時報》〈自由開講〉引用網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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