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腦與不過腦

 

身分認同不是一天兩天或一年兩年,就可以養出來的,相同地,也不會幾個禮拜或數個月就忽然改變自己的身分認同,所以,真的不需「過腦」來回答身分認同的相關問題,也因此宋芸樺會在訪問中的快問快答說「最喜歡的國家是台灣」。圖/創用CC授權,民報合成

身分認同不是一天兩天或一年兩年,就可以養出來的,相同地,也不會幾個禮拜或數個月就忽然改變自己的身分認同,所以,真的不需「過腦」來回答身分認同的相關問題,也因此宋芸樺會在訪問中的快問快答說「最喜歡的國家是台灣」。圖/創用CC授權,民報合成

因為宋芸樺事件,第一次聽到「不過腦」這個說法,但並不難理解,馬上就連想到我們台灣人說的「不經大腦思考」。不經大腦思考過的,是一種直覺反應,算是一個人心裡的真正想法和感受,所以,細想宋芸樺的那句「對於過去『不過腦』感到抱歉」,更像是她真的愛台灣,但因為不懂得要深思熟慮、說中國人想聽的話,所以惹惱中國人,她深感抱歉。

約十年前,我經歷了一個非常大的震撼。當時我已住在紐約,進Even Start Program當家訪員,第一天上班,主任向所有同事和我們服務的案主介紹我,說我是中國人時,我馬上插話更正,說我來自台灣,我是台灣人,不是中國人。主任旋即道歉,同時,我也看見一個驚人的畫面。左邊的六個中國人,有三個人馬上面露不悅,其中兩個人發出不滿聲音,一個人還伸出手揮了一下。

老實說,我既高興我為自己正名,但我也有一許驚慌,因為,第一天相見歡,我就惹惱一半我要服務的對象。果然,從那天起,那三位中國人就不再給我好臉色看。那麼,另外三位中國人呢?其中兩位是非常內向的中年婦女,對我非常客氣。另一位,非常喜歡找我聊天,一開始,就告訴我,她是雲南擺族人。

不過,我沒有因此改變應有的工作態度,不論是中南美人或中國人,一樣認真誠懇,不管是喜歡或不喜歡我的中國人,相同的友善應對,所以,慢慢地,在我沒有期待的情況下,三位不喜歡我的女士竟開始友善了起來,最後,當初特別激動揮手的那位,竟是對我最好的人。許是,她們發現,除了我說我不是中國人,我並沒有對他們不好。

除此之外,還有幾次類似的經驗。

當平時待我非常好的超市鮮肉部師傅,發現原來我是台灣人,而且我堅持是台灣人,不是中國人,就馬上變臉,並告訴我,你們台灣是中國的,不可以獨立,要是搞獨立,中國一定打你們。這樣的情況,發生在兩個不同的超市,但那幾位師傅的情緒反應竟然一模一樣。似乎,台灣人不願意當中國人,就會讓他們發狂,任憑本來他們是如何地喜歡我,總會特別挑好一點的肉給我。是因為我堅持不是中國人,讓他們覺得我認為中國人不好或討厭中國人嗎?

然而,我大概是所有來買肉的客人中,對他們最客氣有禮貌的,不會對他們頤指氣使,不只會與他們打招呼問好,也會跟他們說謝謝,所以,他們應該清楚知道我並沒有討厭他們。因此,我無法不思索,他們究竟從小到大受了怎樣的教育,只因為我堅持是台灣人,就激動到喊打要殺, 整張臉都漲紅了。

不過,我也發現,他們就像被附身的乩童一般,因為當激動過後,他們有如似回神後的尷尬神情,許是,任憑他們有多激動,我都沒有跟著情緒起伏和指責他們,只是告訴他們,我就是台灣人,我追求台灣獨立。是不是,生長在一個對人不尊重的國家,要求所有人共同追求一致的價值,讓人難以忍受不同的意見,甚至因為別人不接受自己的觀點,就覺得自己被否定、不被接受,於是容易心感受挫而暴怒?

在美國十多年來與中國人互動的經驗,到目前為止,還沒遇過中國人會問我:「你是那國人?」或「你來自哪裡?」他們都是直接就當我是中國人,而且,不過腦地就以他們的母語和我說話,當我是福州人或廣東人等等。

所以我猜想,他們應該不曾學習過一個概念:「不是所有黃皮膚的人都是中國人。」就像我在大學時,有位來自澳洲的英文老師對我說的「不是所有的外國人都是美國人、都會說英文。」是一樣的道理。我想,無知是一回事,是不過腦之對人的不尊重,讓人不舒服,甚至反感。

身分認同不是一天兩天或一年兩年,就可以養出來的,相同地,也不會幾個禮拜或數個月就忽然改變自己的身分認同,所以,真的不需「過腦」來回答身分認同的相關問題,也因此宋芸樺會在訪問中的快問快答說「最喜歡的國家是台灣」。只有,面對不尊重人之沒有人權的中國,得要「過腦」回答這個問題和許多其他的問題,用台灣人喜歡說的話,就是不能自由做自己。

於是,在中國人之不過腦的言行裡,看見在台灣可以不過腦地做自己,是多麼珍貴的一件事。不過,兩者之間是一線之隔,沒有尊重,馬上就從文明變成野蠻。那麼,必須思考下個問題,自由人為什麼要向不懂人權為何物的人低頭?最常聽到的答案,就是「要生存下去」,白一點的說法,就是為了「賺錢」,所以,這是「過腦」後的決定,老實說,自己的決定,就得自己承擔後果,尤其是一個自由人之過腦後的決定哪!

「過腦」,經過大腦思考,做了決定,就是展現一個人對一件事的看法,和心中所珍視的是什麼價值。當然,如前述,有些心裡很清楚的觀點、感受和喜歡的價值,則是可以「不過腦」就直覺回應。不過,在宋芸樺事件中就顯得分外弔詭和可笑,究竟是過往之「不過腦」的回答(最喜歡的國家是台灣),還是現在「過腦」後的說法(我是中國人),是心中真正的想法呢?

所以,究竟是委屈還是諂媚,我一點都不關心,因為這「過腦或不過腦」竟像莎士比亞的悲劇《哈姆雷特》中的那句名言「to be or not to be」(要苟且偷生,還是奮起抗爭),一樣讓人陷入沉思。

< 資料來源:《民報》引用網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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