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適當年提出中國要「全盤西化」,遭舊勢力圍攻,最後他妥協改為「充分世界化」。示意圖/Pixabay,中研院,民報合成
胡適當年提出中國要「全盤西化」,遭舊勢力圍攻,最後他妥協改為「充分世界化」。胡適用「全盤」這種絕對化的詞句,其實是「取法乎上得其中」;高喊要去天邊,能走到半空就超級好了。但「充分世界化」就有問題了,「西方」這個概念有清晰的界限,指西方民主國家和西方文明。而「世界」涵蓋所有國家,難道佔世界五分之一人口的中國不是世界的一部分?充分世界化包括充分中國化,不僅等於沒說,也毫無意義,世界五花八門,文明的和野蠻的,學誰?但這是胡適當時在舊勢力圍攻下的無奈之舉,情有可原。
如果今天胡適仍在,再提「全盤西化」也有嚴重問題,因西方已變質。2006年我曾撰文〈兩個西方,你選擇哪個?〉西方有針鋒相對的左、右派分野,代表兩種不同的價值,你要學哪個?怎麼能全盤?對這個問題也無法回答,因他對西方左右派問題不清楚,他的全部文章都沒涉及過這個議題。一般來說,只要不清楚,就自然偏左。胡適在紐約哥大讀博士時的老師杜威就是個左派。
美國正處於空前的危機
現在西方左派勢力越來越大,從美國的情況來看,前景不樂觀。一是左派掌控媒體,雖然過去也如此,但並沒有雄厚的經濟實力。現在不同了,新科技大老闆基本都是左派,他們掌控了推特、臉書、谷歌、YouTube等主要社交平台,不符合他們左派意識形態的,動輒就遭封號,被封嘴。連擁有八千萬粉絲的堂堂美國總統川普的推特都被他們封掉。二是左派掌控了學校,從孩子開始就洗腦灌輸左翼毒素;三是左派掌控了好萊塢,製造大量左翼宣傳影視,潤物細無聲地毒化無數觀眾。僅這三項,就足以摧毀一個保守主義社會。美國正面臨空前的危機!
縱觀全球民主國家,大國只有日本,仍是保守主義價值主導其社會。而且在可見的將來,都沒有像美國這樣被左派全面控制的可能性。所以我在日本參加保守派「櫻電視」節目、被問到對中國前途看法時,毫不猶豫地說,胡適當年提出全盤西化,現在我提出「全盤日本化」,中國要全面學習日本,再談學習美國。因為必須首先像日本這樣保守主義價值佔上風,再談其它。
我之前寫了五篇專欄,都是談日本的長處,華文世界應借鑒之地。談到日本的教育(從小熏陶保守主義價值觀),日語的敬語(塑造人一生的禮貌文化),獨特的國民性等。其實日本的最大長處可用四字概括:常識常理,日本人以這四字哲學想問題、看問題、處理問題;也就是不走極端,遵循傳統以來可以行得通的常規常理。如果一個社會以常識常理為準繩,基本上會是健康、穩定、秩序、祥和的。而西方左派的最大問題,也是明顯特徵,就是不按常識常理,甚至挑戰、踐踏人類幾千年積攢的正向經驗和常規。
作者指出,日本的長處可用四字概括:常識常理,日本人以這四字哲學想問題、看問題、處理問題;也就是不走極端,遵循傳統以來可以行得通的常規常理。示意圖/擷自維基百科,民報合成
為什麼西方忽略日本文明?
今天的日本是一個很成功的文明社會,但為什麼不被西方重視和借鑒,甚至被有意忽略,甚至貶低?左派當然不會喜歡日本,他們嘲笑日本人是螞蟻,只知道工作,不知享受。其實是西方左派不願看到日本是保守主義社會,人們按部就班工作,像美國作者在《菊與劍》中描繪的,日本人的價值觀是「各得其所,各安其份」,即各自做好自己份內的事,敬業、忠誠,秩序、信賴等。西方左派不喜歡安分,因為他們熱衷以自由名義放縱、出格,我行我素,自我中心,我的意願可以高於傳統,高於法規。法國「紅五月」街頭暴戾,美國「黑命貴」打砸搶燒,是他們的經典。
那麼西方的右派應該欣賞日本了吧?也不盡然,因為西方保守派多是基督徒,他們認為日本沒有宗教,不信耶穌基督。日本的成功對伊斯蘭教社會、基督教社會都是一個重大挑戰:日本不是基督教社會,更不是伊斯蘭國家,但比所有伊斯蘭、基督教國家都更有秩序、法治、文明,而且其經濟實力和繁榮程度也是有目共睹!其整體文明度現在已遠超過左瘋主導的美國!
在我讀過的書中,印象最深之一是英國當代歷史學家保羅.約翰遜(Paul Johnson)的那本《知識分子》(Intellectuals),該書痛批左派知識分子,全書最後一句話是:「任何時候我們必須首先記住知識分子慣常忘記的東西:人比概念更重要,人必須處於第一位,一切專制主義中最壞的就是殘酷的思想專制。」日本人的最大長處是重視人本身,不熱衷虛幻、超現實的概念和極端的東西。有人說日本人比較實際。這個「實際」,不是國人那種功利的概念,而是凡事看重「常識常理」。
英國當代歷史學家保羅.約翰遜(Paul Johnson)。圖/擷自維基百科,公有領域
日本在明治維新時就廢除了佛教的國教地位,也沒有引進基督教,更沒有伊斯蘭,實行宗教多元化,人們要信什麼,「各得其所」,各隨己便。日本也有自己傳統的宗教:神道;日本各地都有「神社」,是國家設立,費用國家支付。但跟其它宗教的重大不同是:不允許神社人員宣教,也沒有教義;於是就沒有了各種借上帝名義自我發揮、甚至斂財的神棍,也沒有了各種教派之爭,也不存在「歪嘴和尚念錯經」的問題,因為沒有「經」。那麼神道的內容是什麼呢?其實就是傳統一路下來的忠、孝、禮、義、廉、恥等人類社會賴以生存、和平共處的常識價值,不少概念還是早期從中國引進的。人們到神社,是默默地用一種無形的至高無上的精神價值審度一下自己,淨化一下靈魂。天皇是神社的最高主導,但他不是耶穌也不是大主教。美國學者在《菊與劍》中說,人們對天皇、對神社,就像美國人對國旗,是一種敬仰和尊敬。沒有教義和宣教的一種情懷,就等於是各自按自己的道德標準和理解,做自己的努力了。於是就沒有了「你必須信仰和服從我的上帝,否則你就下地獄」這種宗教之間的深仇大恨;於是日本人就把佛教、基督教和其它宗教裡面他們自己認為好的東西都拿過來學一學,認為不好的,不理就是了。事實證明,其結果很不錯啊。
宗教和道德的目的究竟是什麼?是為了上天堂、不下地獄,還是為了在這個地球上更文明地、與其他人和平共處,走好本次人生?
對遠藤周作從不解到理解
很多年前讀日本基督教作家遠藤周作的代表作《沉默》時,很不解他對《聖經》的理解,因為他寫一位天主教神父被強迫腳踏耶穌畫像時(不踩就殺害他旁邊倒吊著的五名基督徒),最後他選擇踩聖像。他默禱的結果是,耶穌同意他這樣做,為救那幾個基督徒。在西方作品中,即使多少人被殺、自己被害,也要堅持信仰原則,怎麼能腳踏耶穌聖像呢?後來更多了解日本的文化和國民性,更多理解了遠藤周作:不管信什麼教,他還是日本人,他重視的是常識常理;或者說他把基督教「日本化」了。這點遠藤周作自己也有闡述,1986年他在台北參加基督教研討會時,就提出「西方基督教」和「日本基督教」,說西方基督教所表達的是父性的宗教:審判、定人罪的嚴厲宗教;日本基督教則加入佛教大乘等,是母性的慈悲宗教:透過聖母瑪麗亞所詮釋的赦罪宗教觀。這和日本人認為人死後就不再有罪的觀點一脈相通,而不是西方基督教的下地獄等。所以日本靖國神社有包括戰犯的名冊,被中國、韓國抗議,但在日本人那裡,人死後已無罪。明顯是不同文化和理解。這是後話。
包括對「性」的態度,日本也與西方很大不同。西方左派一邊縱容性放縱、穿著裸露、宣揚同性戀、變性自由,一邊又高調咋呼「Me Too」運動,男人多看女人一眼,甚至讚美她們漂亮都可能被指「性騷擾」,如果誰敢用中文那句「秀色可餐」,小心被左瘋告上法庭。左派就是左臉打右臉、一邊鼓勵、一邊道德審判的人格分裂症。而以基督徒為代表的保守派,對「性」和「墮胎」問題又限制到幾乎沒有寬容餘地,霍桑的《紅字》時代雖然不再,但規矩依舊(這是左派造反、全方位叛逆的原因之一)。
遠藤周作《沉默》。圖/擷自博客來
日本「性」其自然
而日本人又是不一樣。人所共知日本是色情大國;色情雜誌、色情場所到處都是,社會並不排斥。與此同時,日本人也從不高調宣揚「性」事。大街上女性都穿著得體,不像西方女人那麼暴露,同時很多女學生做性交易賺錢也沒人指責。日本女性被認為最順從男人(似乎受壓抑),但並沒看到日本女性有叛逆性的女權運動,更沒有萬事都要男女平等的瘋言瘋語。
至於同性戀、變性之類,也不提,也不理;不打、不罵、也不鼓勵,自生自滅都隨自己。總而言之,除了媒體渲染藝人的婚外戀、婚外性博眼球、賺錢之外,整個社會不關注別人下半身的私事兒。在一個既不渲染縱慾,又不排斥色情的日本,強暴率成為全球最低之一。如此做法是否是更符合人性的文明呢?
縱觀日本,在體制架構的硬件方面,日本學習了西方,成為穩定的民主國家。在社會軟件層面,日本保留了自己的傳統文化,而這個文化已經被事實證明,創造了一個真正文明、繁榮、祥和的社會。
對漢文化主導的台灣和中國,學習日本不僅更順理成章,也更正確。因為,學習日本,等於制度層面學習了西方(台灣已經做到了);在社會層面,在眾多社會議題上,學習日本就是拒絕西方左派思潮。拒絕左派,就是拒絕走通往地獄之路,對,就這麼嚴重。
日本文化中不少內容都源自中國,而中華文化中的很多正向價值和養分卻被各種獨裁專制給踐踏了。所以,學習日本,在某種程度上也是恢復自己本身文化傳統的精華,不僅更容易,而且更正確。所以,學習日本,日本化,是吃一道集東西方優點為一身的榜樣套餐。日本人的一大特點是知道好賴,誰好學誰。華人小聰明一大堆,會不會有點誰好學誰的大智慧呢?
——原載台灣《看》雜誌2022年1月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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