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沒有你

 

在納粹迫害下,孩童更不容易生存下來,。二戰期間,許多猶太人家庭想盡辦法把孩子藏起來,交託於基督教家庭或宗教機構。圖為1944年的夏天,匈牙利的猶太婦女及孩童被送到奧斯維辛集中營。擷自維基百科,公有領域

在納粹迫害下,孩童更不容易生存下來,。二戰期間,許多猶太人家庭想盡辦法把孩子藏起來,交託於基督教家庭或宗教機構。圖為1944年的夏天,匈牙利的猶太婦女及孩童被送到奧斯維辛集中營。擷自維基百科,公有領域

 

 

會知道1984年波蘭的天主教會把過往納粹儲藏毒氣的地方變成修道院(參考〈我不想忘記你們〉) ,是因為看了《猶太樞機》(The Jewish Cardinal) 這部電影。不過,就如片名,這是一部傳記電影,說的是一位前法國巴黎樞機主教呂斯蒂熱(Jean-Marie Lustiger,1926~2007)的故事,而非以在奧斯威辛的修道院(Auschwitz convent) 為故事主題。然而,呂斯蒂熱的確與在奧斯威辛的修道院有個深切的連結,除了他是猶太人,他的母親死在「奧斯威辛─比克瑙集中暨滅絕營」(Auschwitz-Birkenau concentration camps)。

在納粹的迫害下,相較於大人,孩童更不容易生存下來,因此,二戰期間,許多猶太人家庭想盡辦法把孩子藏起來,交託於基督教家庭或宗教機構就是其中一種方法。這些孩子必須學習新的語言、生活習慣和習俗,尤其,一定要學會如何禱告,當個基督徒,才不會被納粹識破他們的真實身分。當1940年,納粹德國佔領法國時,13歲的呂斯蒂熱就是被安排到一個基督教家庭,同年,他皈依基督教。二戰結束,呂斯蒂熱的父親試圖要他終止基督信仰,然,呂斯蒂熱不只拒絕,最後還進了神學院,成了神父。

促進宗教和種族共融

當1979年,教宗若望保祿二世(Pope John Paul II,1920〜2005)派任呂斯蒂熱為法國奧爾良(Orléans)的主教時,他的猶太人身分讓一些猶太人很不高興,也讓一些保守的天主教人士對他有所懷疑。但,呂斯蒂熱不僅從不否認自己是猶太人,反而利用自己的特別身分情況來促進不同宗教和種族之間的理解和合作,在奧斯威辛的修道院的爭議協調就是一個例子。不過,當法國里昂的主教德庫特雷(Albert Decourtray,1923〜1994)告訴呂斯蒂熱波蘭天主教會在奧斯威辛設立修道院的時候,呂斯蒂熱雖然不贊同,覺得是個棘手問題,但知道教宗若望保祿二世認為在奧斯威辛設立修道院沒有問題,因為修女們為所有人禱告,他立即附和,表示修女們為所有人禱告的確是事實。當看到這一段,聽到呂斯蒂熱這麼說,我很驚訝,身為猶太人、母親被殘殺於奧斯威辛集中營的呂斯蒂熱,竟關心教宗怎麼看這件事,且立刻同意教宗的看法,那一刻,呂斯蒂熱猶如只是個天主教會的主教,和教會站在一起,忘記了自己的猶太人身分和家人曾經遭受的苦難。

不過,驚訝的不只是我,不以為然的德庫特雷立即對呂斯蒂熱說,你自己都無法在那裡為你的媽媽禱告啊!呂斯蒂熱靜默了......是的,曾和德庫特雷一起到奧斯威辛集中營的呂斯蒂熱,當去到奧斯威辛集中營Ⅱ──比克瑙(Birkenau)滅絕營時,他完全情緒失控,無法為媽媽禱告,只能一次又一次地說著:「1943年2月13日,吉賽兒‧呂斯蒂熱(Gisèle Lustiger)在奧斯威辛被謀殺......」直言不諱的德庫特雷點醒了呂斯蒂熱,他不只是天主教的神職人員,還是大屠殺的受難家屬,而在這件事情上,他必須站在受難者與猶太人的立場來思考。

呂斯蒂熱的最初反應和心理轉折,讓我無法不想到一個二二八受難者的家庭。二二八受難者吳鴻麒的夫人楊 治女士和兒子吳和光在口述歷史《台北南港二二八》一書中說道,他們不想報仇、記恨,甚至不想懲處原兇,只想知道「真相」,而吳鴻麒孿生哥哥的兒子、前中國國民黨黨主席吳伯雄曾在受訪時表示,「要家屬忘記悲痛是不可能的,希望大家抱持寬恕心情面對未來,透過民主運作,讓類似二二八事件的悲劇不再發生。」對於二二八,吳伯雄的看法,和許多中國國民黨人與好些台灣人在談到二二八和白色恐怖的歷史時,要大家「放下仇恨,往前看,向前走」的說法,幾乎沒有什麼差異。這種看似要台灣社會慈悲寬大、追求社會祥和的言論,是完全不站在受難者和其家屬的立場去體會和思想的冷酷言論。


電影《猶太樞機》(The Jewish Cardinal)是一部傳記電影,說的是一位前法國巴黎樞機主教呂斯蒂熱(Jean-Marie Lustiger,1926~2007)的故事。圖/擷自網路

 

黨國體制裡加害者掩蓋真相

不過,也讓我們站在會說這類冷酷話的人的立場去理解他們的心態。首先,有許多人恐怕對於二二八和白色恐怖的歷史,以及大多數受難者所經歷的苦難,是根本不清楚的,或者,就算知道,學習的卻是黨國觀點的歷史,所以會以「大時代的悲劇」的論點來一筆勾銷,也因此,這其中的許多人,就是所謂與過去黨國有實際或情感連結的人,他們當然不願意「真相」見天日,不然,他們擁護的中國國民黨就將永難翻身。而第三種人──過去黨國體制裡的加害者,也必定擔心害怕「真相」大白,就算台灣社會決定不走司法審判和懲罰,他們仍會從美好現狀陷入難以見人的下場。

殘酷的是,以上三類人是台灣社會的大多數,受難者和其家屬是極少數。而且,一些二二八受難者家屬和白色恐怖受難者並不是和這極少數站在一起,有些人甚至將這樣的身分拿來作為政治上的籌碼,而不是像樞機主教呂斯蒂熱,利用自己的猶太人身分去促進天主教和猶太人的溝通理解外,進而於2004年和「世界猶太人大會」 (World Jewish Congress) 一起創立「Yahad-In Unum」協會,促進歐洲各地的天主教和猶太人機構的合作,推動社會救濟,並承接一個方案:到烏克蘭查證和標記數百個不為人知、被納粹屠殺的猶太人的亂葬坑,以及收集目擊大屠殺者的證詞(The Holocaust by bullets - Shoah Memorial,巴黎大屠殺博物館memorial de la shoah)。

台灣社會厭惡對立,渴望和解,然而,和解是必須建立在理解的基礎上,有了理解,才能夠溝通出處理問題的共識,達到最後和解的目標。曾偶然讀到國文老師陳茻的一篇文章〈課本沒教的二二八:未被撫平的傷口,至今依然隱隱作痛〉 ,他帶領學生去認識與思考讓他們覺得很煩的二二八、真相和正義。經過認識與理解一些事實和現實,原本認為「兇手和受害者都死了,不能放下嗎?」的學生們,最後,不只表示心中沒有一絲仇恨感被挑起,而且認為:「也許只有把事情弄清楚,才有辦法去安頓這些情緒吧。」這就是認識歷史真相與理解受苦受難者感受的力量,所以,任何希冀台灣社會可以和解的男女老少們,都該好好地去認識二二八和白色恐怖的歷史,和那一個個受難者的故事。

台灣是我們的家,二二八和白色恐怖的轉型正義就是我們的家事,沒有人可以置身事外,也有沒有誰比任何人更有主導權和話語權。受過傷的家,只有家人能為它療傷,所以,請不要放棄,在還可以療傷之前,我們要及時行動,不要讓它成為台灣永遠的創傷。


吳鴻麒的夫人楊 治女士和兒子吳和光在口述歷史《台北南港二二八》一書中說道,他們不想報仇、記恨,甚至不想懲處原兇,只想知道「真相」。圖/擷自網路

< 資料來源:《民報》【專欄】引用網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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