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年前,政治犯從台北移送到台東

論者表示,被從台北——花蓮——台東——泰源流放的苦行,歷經超過30小時,是人生最難忘苦楚的回憶。示意圖,為台東泰源監獄。資料照片


施明雄/政治受難者

408次太魯閣號慘事發生後,電親上許多名嘴提到蔣經國什麽十大建設,有無知的國民黨人還誇說花東鐵路是蔣家時代開通的,事實上如果沒有日本人佔台50年的開發,被共匪八路軍打敗逃亡到台灣後,倘若沒有韓戰,美國杜魯門總統派第七艦隊駐防台灣海峽,並開始美援台灣,KMT人早就沉淪於歷史的洪流中了。

誰都知道國民黨軍隊剛來台灣時,到五金店買水龍頭,回到家插進牆壁就想有水來的趣事?你聽過這樣的故事?

57年前,我被白色恐怖當政治犯時,曾坐過花東鐵路。

1964年4月中,我和大哥案件判決確定,突然被通知要移送外島執行,一行近200人,大家起先都認為會送去綠島,長久聽〈綠島小夜曲〉優美動人的歌詞,雖然離情依依,私下卻高興就要遠離「青島東路3號警總軍法處」這個人間煉獄。

出發時,每2人拷1個手銬,每20人坐1部軍用巴士,每部巴士前都有6個騎重機車的憲兵開道,兩部巴士中有部卡車滿載持槍的憲兵警戒,巴士上也有持輕型衝鋒槍的士兵戒視。難友們幾乎都2年多沒看到台灣街景,沒呼吸到新鮮空氣,然而被拷著手銬,囚禁在重重憲兵戒持下的情景,那種有如電影上「充軍」、「流放」的淒苦味道不禁湧上心頭。

一路從青島東路經松山、南港,開路的警笛聲刺耳地驅離擋路的車輛,卻引來行人的注目,很神奇地還在走動的行人中看到2位醫學院的同學(我出獄後曾在同學會中提到此事,一位教授退休的説不記得了)。

終於到達基隆港,那是我第一次坐軍艦,大家都鐵定是要海運去綠島,我們被驅趕下運輸艦的底艙,滿艙都是煤炭碎渣,沒有舖地的東西,連一張廢紙板或是麻袋都沒有,押隊的班長就叫我們2人拷一道的坐下來,200人剛好坐滿整個船艙,班長指著擺在艙角的幾個木桶說:「要大小便或是暈船嘔吐,都到那兒去。」

這個載煤炭米糧的,就是運送政治犯的工具,他們在侵吞台灣後,國民黨人就把台灣人當成奴隸對待,何況還是被嚴刑拷打後判決的匪諜或台獨份子。

船開動了,海浪很大,船艦左右搖晃、上下顛簸,不久,大家都不管地上多髒,身上穿著最體面的外出服,有些人都忍不住躺下來,更有人開始暈船嘔吐了,連爬到木桶去的力量都沒有,跟我拷在一起的是雲林縣議員蔡光武,40多歲體高力壯,台獨案判7年,也出聲高喊:「班長,我受不了,要吐了!」坐在一張舒適藤椅上的班長說:「要吐就吐吧!」我拉一下光武兄:「要不要去木桶吐?」

話剛說完,他就吐出來,後來有些難友連屎尿都無法爬到木桶去,直接就拉到褲子內了。

昨天下午3時開船,到晚上9時終於停船了,班長叫大家要大小便的,就在船上處理好。

原來不是到達綠島而是花蓮港,每個人都精疲力竭的模樣,押隊的班長叫我們整理衣容,有當地軍隊的士兵提著一大袋軍中乾糧,每人1包,另個士兵提著水桶和鋁碗,給想喝水的人喝。

不久又來了幾部大卡車,每部卡軍上都有持卡賓槍的軍人,這次是把我們押到花蓮火車站,然後押進密封的貨車廂,班長不敢跟進來,他們從外面將車門鎖死,車廂內舖了些稻草,大家就坐下或是躺下。

這是我第一次到花蓮,也是首次坐花東鐵路,真抱歉,只能從車廂縫隙看綺麗的花東風光,那時是單線鐵軌,我們這部載重犯的列車遇站不停,不過也要好幾個小時才到台東,大家坐在硬地板上的屁股,抵台東時都麻木到不良於行。

在台東又被押上卡車,到東河鄉的泰源監獄,也要花上近4小時,吃盡前車揚起的灰塵。

這個被從台北——花蓮——台東——泰源流放的苦行,歷經超過30小時,是人生最難忘苦楚的回憶。

< 資料來源:《蘋果日報》〈蘋評理〉引用網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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