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難懂嗎?蔡英文的維持現狀


在舊台灣和新台灣之間,蔡英文站在歷史焦點上,穩定腳步邁向「一條新的路」,一個新的台灣現狀。(取自蔡英文臉書)

人間事,個人、家庭、社會、國家到世界,千頭萬緒,錯綜複雜,有的一兩句話就說清楚、講明白,有的費盡口舌、千言萬語,都說不清楚、講不明白。

2015.04.15, 民進黨提名黨主席蔡英文參選2016總統。蔡英文在提名後記者會中說,她非常榮幸代表民進黨參選「中華民國總統」。強調這個國家必須走一 條新的路,建立一個「以人民為本」的政府,她要用所有力量來改變這個國家。她還哽咽地說,2012(總統)敗選那一夜,現場有很多年輕人掉下眼淚,「我拚了命也要把那些眼淚轉換成笑容!」

動人的話。對於兩岸關係,蔡英文強調,民進黨處理兩岸關係的基本原則是「維持兩岸現狀」,「兩岸關係不是國共關係,未來也不會是民共關係」;民進黨將推動《兩岸協議監督條例》立法,作為兩岸交流的規範。她強調,下一任總統,必須要肩負「超越既有國共關係框架、建立常態化兩岸關係」的使命。

沒理由不接受

蔡英文的說法,不提制憲正名、公投統獨,北京沒有理由反彈,僅照本宣科,將「九二共識」、「一中原則」等再重述一遍。語氣上,滿和緩的。對美國,沒有「國與國的關係」、「一邊一國」,不製造麻煩,一樣正面多於反面。維持台海現狀(status quo),一直是華府的政策。因此維持現狀,很被接受。

美國國務院發言人表示,「我們歡迎台海兩岸一直以來採取降低緊張與改善兩岸關係的措施,我們鼓勵北京和台北當局持續他們建設性的對話,這些對話已為兩岸關係帶來顯著改善。」美國認為,蔡英文的「維持現狀」是降低緊張與改善兩岸關係的措施。

澳洲政府沒說話,媒體也沒太多報導。不過,幾篇短文評論,也肯定多於否定。

奇怪的是,反而台灣藍綠反應過敏,意識型態作祟,信者恆信、不信者恆不信,甚至有人感情用事,評得、反得離譜。我隨便抓了下面一堆各方神聖的論點,以為憑證。

綠色的認同

前副總統呂秀蓮表示,所謂「維持現狀」是「虛擬語詞」,事實上台海沒有一個靜態的現狀,期待蔡英文把現狀解釋清楚。「然後我們來支持她」,如果她的現狀的定義與人民的了解不一致的話,就會產生問題。

被問到民進黨有人提出應放棄法理台獨,呂秀蓮說希望蔡英文熟讀2007的「正常國家決議文」;決議文重點是台灣已經是主權獨立國家,但目前面臨一 些不正常現象,包括國際關係、政黨關係、憲政體制、兩岸關係、經濟正義的不正常,基於台灣主權獨立的現實,大家要努力讓國家正常。

呂副的兩段話,前段問「虛擬」,沒意思,有酸味。後段說得很好,說對了台灣現狀。目前現狀是,蔡英文從沒說過要廢除或修改民進黨的「正常國家決議文」,身為黨主席,她應該認同、支持該「決議文」。

前行政院長謝長廷認為,雖然在細節上,維持什麼樣的現狀有解釋上的不同,相關的討論有:分離的現狀、中華架構的現狀、民主的現狀等等,但他強調,詮釋也許不同,但「維持現狀」是全民的共識。

陳菊率賴清德、鄭文燦、林聰賢等執政縣市長,共同發表聲明,認同蔡英文「維持現狀」說法,也對蔡英文處理兩岸問題的能力有信心。

獨派大老姚嘉文受訪表示,所謂現狀就是指台灣是主權獨立的民主國家,與中國互不隸屬,這種說法已獲得大多數民意支持,「國民黨的九二共識,還有某些人提倡的憲法一 中,才是改變現狀。」

前陸委會副主委、政大教授童振源說,維持台海現狀是台灣民意的主流共識,過去逾七成,目前已超過八成五;蔡英文的談話也獲美國肯定,有助穩定台海情勢。

前立委林濁水表示,民進黨要維持現狀,但堅持主權獨立的立場要踩得穩,維持現狀才知道要維持什麼,「但不必敲鑼打鼓去惹火他(中國)」。

上面綠營菁英說的話,都有一定代表性。

藍色的憂鬱

民進黨前主席施明德表示,蔡英文的「維持現狀」引發很多議論,原因是她一如往常的「模糊策略」,不論何種政治立場的人士,都無法理解她的意旨。他表示,蔡英文不能也不應將此清楚的義理,搞成混水摸魚。

施明德不知所云。自己年老糊塗,頭殼壞了,不懂蔡英文的話,還說「 不論何種政治立場的人士,都無法理解她的意旨」,真是胡說八道。

藍營的國民黨和陸委會批評蔡英文,說詞和施明德一樣空洞。陸委會以新聞稿發動攻擊,砲轟蔡英文所拋出的「維持現狀」說法模糊、缺乏實質內涵。

國安會前秘書長蘇起指出,蔡英文這席話看起來像是說給台灣、美國聽的,但在兩岸關係部分,恐怕還不夠具體,「還要更多實質性牛肉,才能解決這個問題」。

蘇起表示,台灣和中國間最大的問題,不是「九二共識」,而是「一個中國」,中國主張「台灣跟大陸都是中國的一部分」,蔡英文主張「台灣是主權獨立國家」,這兩個基本立場的衝突,不是名詞的衝突,將來還是要有一個折衷方案。

蘇起的「九二共識」、「一個中國」,全屬虛擬,更不具體。習近平和馬英九都說不清楚講不明白,只能各說各話,騙人。對台灣人來講,不僅沒有牛肉,還是毒藥。中國主張的「台灣跟大陸都是中國的一部分」,一樣全是虛擬,騙人的。蔡英文主張「台灣是主權獨立國家」,真真實實,就是台灣人的身家性命,自由民主基本人權。蘇大教授找不出折衷方案,要蔡英文找。不僅強人所難,是故意找麻煩,無事生非,空口說白話。

淡江大學教授陳一新說,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日前「九二共識」談話,顯然是針對民進黨兩岸政策「先劃出紅線」,民進黨主席蔡英文的維持兩岸現況說,北京當局恐怕還是沒辦法接受。

人家習主席還沒說不,陳教授就替主席說不。還用習主席恐嚇台灣人。台灣統派教授,真差勁。心態唯恐天下不亂,居心叵測。

《聯合報》問,蔡英文依舊是空心菜?引蘇起和上海台灣研究所副所長倪永杰的話,說蔡英文「迴避核心議題,沒端出牛肉。」然後自說空心菜的話:蔡英文「維持兩岸現狀」主張的「聰明之處」,是她四兩撥千斤,只談維持現狀,卻不談現狀是什麼,也不談究竟要以什麼手段去維持。但分析認為,聰明的修辭即使再怎麼聰明,也只是修辭而已。論述才是主體,才是政策的依據;蔡英文再怎麼聰明,也躲不掉必須提出兩岸論述的這個考驗。

台灣的統派大報,竟問出這樣空洞、無聊的話,自己是空心菜,還硬要說別人是空心菜。難怪,和馬英九一樣,他們都已「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歹戲拖棚,沒戲演了。

太陽花的台灣現狀

施明德、蘇起、《聯合報》等,實在已遠離台灣現實,根本目盲、心盲,看不清楚台灣的現狀。 不懂318太陽花之後的台灣、台灣人的民心和民意。他們看到的「台灣現狀」,是過去的、歷史的,不是現在的、未來的。他們當然不懂蔡英文要維持的是現在的、未來的「台灣現狀」。

還好,很多台灣年輕人,尤其是太陽花世代的年輕人,不僅早已不理馬英九、施明德、蘇起、《聯合報》,恐怕也已不太理呂秀蓮、謝長廷、蘇貞昌。(當然更不理我這個老頭子。)

我讀了幾篇年輕學者對蔡英文的「維持現狀」的評論,發覺他們真的懂她在說什麼。其中,接受《德國之聲》(Deutsche Welle)訪問的新台灣國策智庫副執行長林廷輝,把蔡英文的「現狀」說得滿清楚的。

他指出,就像「九二共識」一樣,「維持兩岸現狀」其實也是一個模糊的詞彙,究竟「現狀」是什麼,蔡英文其實沒說清楚。結果給北京、華盛頓、台北、藍、綠都可以各自解讀的空間。對台灣深綠人士,或台獨基本教義派而言,維持現狀就是台灣是一個「主權獨立國家」;對北京而言,現狀就是台灣在經過馬英 九8年執政後,以九二共識為基礎,維持兩岸交流;對美國而言,現狀就是中台,以及讓整個亞太地區維持和平,讓美國有餘力去處理伊朗、中東和IS等事物。自始至終,美國都不希望台灣問題,成為另一個國際焦點。

美中爭霸中的台海現實

我的簡易版的「台灣現狀」的詮釋是:台灣是主權獨立的民主國家,目前名叫「中華民國」,未來要改為「台灣」需經過民主程序公民投票決定。台灣現在絕大部分的人民主張台灣獨立,反對和中國統一,但也有很多人不願(不敢)在目前中國武力威脅下舉行公投決定獨立(或統一),也即所謂「維持(不獨不統)現狀」。

台灣面臨的現狀是:世界兩個權勢大國,美國和中國,還有67個聯合國的會員,都不承認台灣是主權國家,台灣不是聯合國的會員國。美國是民主國家,中國是專制國家,兩強爭霸,可能落入Thucydides Trap,在西太平洋大打一戰。台灣是美國西太平洋對抗中國的戰略夥伴,「不沈的航空母艦」。

中國的「一中原則」,「世界上只有一個中國,台灣是中國的一部份,中華人民共和國是中國的唯一合法政府。」 「世界只有一個中國,中華人民共和國是中國的唯一合法政府 」,馬英九外,世人皆知,是世界現狀。但是「台灣是中國的一部份」,中華人民共和國1949建國以來,從不是現狀,而是北京虛擬的「非現狀」,和馬英九的「九二共識」、「一中各表」一樣,都是虛擬的「非現狀」。

民主美國視專制中國為權勢敵國,視民主台灣為戰略「盟友」,但非擁有「完整國家主權」的「盟邦」。美中邦交關係根據3個公報(上海、建交和817), 承認中華人民共和國是統治中國的唯一合法政府,但不承認(recognize), 只是認知(acknowledge)中國認為台灣是中國的一部份的說法。還有,美國國會通過《台灣關係法》,根據此法,美國有法源、道義、甚至義務,協助台灣防禦中國武力侵犯。3個「美中公報」加上《台灣關係法》,才是1979美中建交後的美中台3邊關係的台海現狀。在這個現狀中,中國雖強,台灣雖弱,但有美國,中國沒有、不敢武力犯台,更是台灣現狀。

蔡英文邁向未來

318太陽花和1129九合一選舉,是台灣世(時)代交替、政治典範移動的歷史時刻。舊的中國人(國民黨)的台灣世(時)代結束了,新的台灣人的台灣世(時)代來臨了。不僅馬英九、施明德、蘇起,連呂秀蓮、蘇貞昌、謝長廷等舊世(時)代的風雲人物,都已過時──「passe」(連戰說李登輝的用詞)。在舊台灣和新台灣之間,蔡英文站在歷史焦點上,穩定腳步邁向「一 條新的路」,一個新的台灣現狀。台灣前途看好,我這個也已passe的台灣人,非常期待。

< 資料來源:民報引用網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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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邱垂亮

邱垂亮
前國策顧問、澳洲昆士蘭大學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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